三江奔流第57章 号外号外

下午三点整。

厂区、学校、家属区上空那些平日里按时响起、播放着进行曲或生产通知的高音喇叭在这一刻却异乎寻常地沉默着。

这短暂的、不同寻常的寂静像一张拉满的弓无形中绷紧了空气中的某些弦。

一些正走在厂区路上、或是在车间里忙碌的工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喇叭心里掠过一丝微小的诧异：喇叭坏了？ 就在这点滴的疑惑刚刚滋生之际——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仿佛电流失控般的试音啸叫声猛地从所有的喇叭里炸响！这声音毫无预兆粗暴地撕裂了午后固有的秩序和宁静吓了所有人一跳！ 这绝不是正常的广播前奏！发生了什么事？事故？紧急战备通知？ 人们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诧异地、不安地望向最近的那个高高悬挂着的、漆皮有些剥落的黑色大喇叭。

啸叫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喇叭里传来一阵极其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仿佛广播员正拼命把嘴巴凑在话筒前因为过度激动而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这异常的声响通过扩音器放大传遍了厂区的每一个角落更增添了几分紧张和诡异。

然后一个声音——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平日字正腔圆、播报新闻和生产进度时总带着冷静腔调的女广播员的声音——猛地爆发了出来！ 但这声音完全变了调！它尖利、颤抖、扭曲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狂喜而几乎破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嘶喊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炸雷轰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同—志—们！同—志—们！！现在播送—播送最高指示！最—高—指—示—！！” 她重复着“最高指示”这四个字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哽咽仿佛需要巨大的努力才能继续说下去。

这前所未有的开场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直跳！到底是什么？！！ 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停顿后那个撕心裂肺、却又充满了无上骄傲和狂喜的声音用尽生命之力喊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了—！！！” “成功了啊——！！！” 最后三个字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声音彻底变了形却蕴含着排山倒海般的情感洪流！ …… …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维持了大约一两秒钟。

仿佛那惊天动地的消息太过巨大、太过震撼以至于人们的大脑需要额外的时间来处理这完全超出想象的信息。

原子弹？我们国家的？爆炸？成功了？！ 这几个词分开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在那个特定的时刻其含义是如此惊人以至于很多人第一反应是愣在原地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广播站搞错了什么荒唐的玩笑？ 然而广播里传来的只有广播员压抑不住的、明显的抽泣和喘息声以及背景音里隐约可闻的、同样激动的欢呼声——这证明着消息是真的！而且广播站的人先于他们知道了！ 理解了！ 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震撼和狂喜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啊——！！！！” “原子弹！是我们的原子弹！” “老天爷！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最初的死寂被瞬间爆发的、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声彻底淹没！车间里机床的轰鸣声第一次被更大的声浪压倒！学校里课堂纪律荡然无存！街道上行人们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激动地抓住对方的胳膊跳着叫着！ 几乎在同一时间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几个半大的报童像一阵风似的从邮电局的方向狂奔出来他们稚嫩的嗓子因为极度的兴奋和用力而嘶哑尖利挥舞着手中刚刚印好、甚至油墨还未干透、散发着浓烈墨香的“号外”传单沿着大街小巷拼命奔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号外！号外！中国爆炸原子弹了！！” “号外！号外！特大新闻！咱们有原子弹了！！” “号外！刚出的号外！快看啊！” 那墨绿色的粗糙纸张上用无比醒目的巨大字体印着那条简短却足以震动世界的消息。

报童们几乎来不及收取零钱人们疯狂地涌上来争抢着那承载着惊天喜讯的纸张仿佛能亲手触摸到那来自西北戈壁的巨大能量。

这一刻没有阶级之分没有身份之别。

老工程师和年轻学徒抱在一起；老师和学生一起冲出教室；医生护士和病人一起涌到走廊窗口；家庭主妇们手里还拿着锅铲就跑出了门…… 巨大的、原始的、发自肺腑的欢呼声、呐喊声、哭泣声从每一个角落迸发出来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仿佛要将天穹都掀开一角！ 这声音比厂区所有机器同时轰鸣还要响亮比千百挂鞭炮同时燃放还要热烈！这是积压了太久的屈辱得到洗刷的宣泄这是民族自豪感最极致、最纯粹的爆发！ 消息像燎原的烈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

工厂、学校、商店、机关、街道……整个城市乃至整个中国凡是有广播和号外到达的地方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瞬间的震惊紧接着是彻底的、疯狂的沸腾！ 一个时代在这一声“成功了”的呐喊中宣告结束了。

另一个中国人可以真正挺直腰杆、扬眉吐气的时代在这片沸腾的热土上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而在那沸腾的海洋中心每一个车间每一个班组都即将成为这狂喜浪潮中最汹涌、最澎湃的那一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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